光听名字就已经觉得敦煌很厉害。敦者,大也;煌者,盛也。
敦煌就是一场极大的盛宴。敦煌作为河西走廊尽头的城塞、丝绸之路的中转站,商贸往来门庭若市,西行求法或者东来传道的僧侣络绎不绝。
两千多年前,人们把最美的时光、最美的艺术封存在了大漠敦煌里。
敦煌是人类文明最美的杰作,世间上每一个美丽的灵魂都是从敦煌转生而来。每个人生下来就注定了对敦煌心生向往,一生只有去过敦煌,灵魂才会变得完整。
敦煌有着辉煌的前世,坎坷的今生。
如果发明了时光机,许多人都渴望第一时间回到汉唐,一览空前盛世。而事实上在敦煌,我们能够找到心之所向的这场汉唐遗梦。
在莫高窟的壁画上有许多像《观无量寿经变》这样的作品描绘天上佛国的盛景,而这些天国的原型恰是昔日的敦煌。
▲ 观无量寿经变中的飞天(盛唐 莫高窟 217窟 北壁)
俯瞰敦煌城,仿佛进入了佛法的大千世界。中央大殿位居中心,呈三重起伏错落,具有稳健、深厚之感;两侧的配殿比较低矮,配殿旁各有一小楼,虽略高于配殿,但形制简单。
主殿与配殿,高企的楼阁与平缓的走廊,高低错落、起伏有致,仿佛一段极具节奏感的优美乐章。
屋顶平缓、毫无娇饰,奠定了整座城池沉稳、宏大的气势;屋角自然地微微上翘,屋脊两端饰有鸱尾;屋檐下的斗拱,结构严谨;殿堂间宽阔大方。
整座城池带着长安的雍容气度,却又散发着大漠的自然纯朴的本色之美。
▲ 观无量寿经变的佛国世界(中唐 榆林窟25窟 南壁)
外城渐渐出现充满西域风情的大圆拱顶,酒楼、马厩、商店错落在主城的周围,支撑起这里的生活。城内处处歌舞升平,从单人独舞到上百人的歌舞剧团,仿佛每个人、每分每刻都有要庆祝的事情。
白居易的《胡旋女》虽然已经很传神地描写出大唐舞者的风韵,但远不及敦煌飞天带来的视觉冲击。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
▲ 捧珠飞天(宋 莫高窟76窟 北壁)
▲ 簪花飞天(元 莫高窟3窟 南壁)
有的舞蹈刚健有力,脚作腾踏,“将腾跃之激电,赴迅速之惊雷”;有的体态轻柔,手舞飘带,“体轻似无骨,观者皆耸神”。
见过壁画和雕像的服饰和妆容的惊艳,就难以再被巴黎时装周打动。开放自由的社会风气让人们对时装特别讲究,加上“胡风东渐”的影响,令人们的服饰妆容更多种多样。
《敦煌太守后庭歌》
城头月出星满天,曲房置酒张锦筵。
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
庶民妇女一般上身圆领窄衫小袖,领口开得很低,长裙裹脚,裙腰束得很高,披着透明的纱巾。有点地位的夫人头梳抛家髻,身着碧罗花衫,袖大尺余,外套绛地花半臂,红裙配云头履,披白罗花纱批。
盛世的敦煌能媲美今天的深圳。壁画上记录着史上最早的万国博览会,全世界的人争相把自己最自豪、最珍贵的宝物带到敦煌展示。
▲ 伎乐飞天(晚唐 莫高窟161窟 窟顶南坡)
胡人带着西域的各种奇异的东西,好像狮子、大象、犀牛、孔雀等各种珍禽异兽,各种珍惜植物水果和香料,还有精美的毛皮、玻璃制品……
其中昆仑奴身材矮小、卷发目大,习惯裸露上身,只穿着简单的短裤。他们是驯服猛兽的专家,城里的珍禽异兽几乎都是由他们负责照料。
敦煌的美好就在于能够把我们心中那个前世的美梦带到今生的现实中。那个很遥远的盛世其实就在身边的敦煌。
▲ 北周 莫高窟428窟 内景
明朝嘉靖三年,嘉峪关封闭,丝路的繁华随之结束。曾是丝路明珠的敦煌也随之变成了戈壁滩上一个破败的小城。
可是这只是敦煌的坎坷今生的开始。到了二十世纪初,莫高窟的藏经洞被王道士无意中打开,敦煌再次暴露在全世界眼前。无数人像嗜血的恶魔一样来到了敦煌,给敦煌带来掠夺和蹂躏。
起伏的沙丘像敦煌舞者手中的飘带,在天际下无限地伸展。大漠依然是当年的那片大漠,只是没有了络绎不绝的商队。
玉门关和汉长城的残垣断瓦依然孤独地守在河西走廊的尽头,相比起当年的金戈铁马,现在再看边陲城关更让人感到历史的沉重,凭吊怀古间难免油然而生遗世独立的悲凉。
在烈阳之下的沙丘,一面闪着金光、亮得刺眼,一面阴暗无光,像一条伏在大漠上疲惫的潜龙。风吹过沙丘,震得沙粒嘤嘤鸣响,犹如巨龙在闷声鸣动。这就是鸣沙山。
鸣沙山下有一弯月牙泉。这片小小的绿洲在荒芜残酷得大漠绝壁中显得格外耀眼。在泉边,夏末的夜晚总是那么清凉。泉里装满天河繁星,像一滴璀璨的泪珠。
莫高窟开凿在峭壁里。一进窟内,内心瞬间变得平静,完全忘掉了洞外黄沙飞舞的残酷与浮躁。所有的色彩和文字都变得斑驳模糊,许多造像也都落魄残损,可是那种美的魔力一点都没有被风沙和时光侵蚀掉。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美,走快一步、眼睛多眨了一下就会错过了一个精美绝伦的瞬间。来到这里就只想永远留在禅室里,天天对着绚丽的壁画和佛像。
开凿的匠人和修行的僧人,他们的灵魂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我们隔着时空跟他们对话的同时,自己的灵魂默默受到了洗礼。
今生的敦煌看似很坎坷,但带给我们的并不是死的威胁,反而是生的力量。
▲ 敦煌壁画——60年前光鲜靓丽
▲ 敦煌壁画——今日的黯淡无光
常书鸿是第一代的敦煌守护人,因为在一本旧书上领略过敦煌的美以后,毅然抛弃巴黎的荣誉和惬意来到敦煌。战乱、严酷的生活环境、妻子的背叛、文革的灾难,都没有令他放弃守护敦煌的事业。
老先生说他虽然不信佛,也不相信有轮回。但是如果给他投胎的机会,他还要做“常书鸿”,因为他在敦煌的事还没做完。
▲ 常书鸿与女儿常沙娜、儿子常嘉陵在莫高窟
樊锦诗是第三代的敦煌守护人。这位娇小瘦弱的女生从大学毕业开始就一直守在敦煌。她亏欠了家人很多,但是她心里面有一个很坚定的信念——敦煌的美值得她献上一生的青春,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三年又三年,直到现在退休了她依然是退而不休,每一天都担心一觉醒来敦煌就这样消失在黄沙中,总是半夜从梦中惊醒。她觉得这五十几年的工作只不过完成了莫高窟的工作的1%。
▲ 1998年5月,樊锦诗(左四)与美国盖蒂基金会、澳大利亚世界遗产保护委员会工作人员考察莫高窟,探讨壁画修复方案。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神仙是活在人的信念里,如果没有人相信了,祂就会消失。上一年很火的动画片《寻梦环游记》也有类似的观念,如果没有亲人惦记的亡灵就会烟消云散。
敦煌的美好也一样,需要我们的惦记和信念才能一直延续。虽然敦煌正在一天天地消逝在风沙中,这是一个无法逆转的命运。
但是只要还有人相信、还有人向往敦煌的盛世美颜,她就不会消失殆尽。就像敦煌的守护人每天都在跟时间竞赛,他们希望用自己的一生去多换敦煌的一千年。